楔子二?知是故人来（下） (第2/2页)

庞公公瞥了庞仁一眼，笑道：「还是吾儿有孝心。」

    庞仁陪笑道：「哪里，哪里，是爹爹训导有方。」

    庞二狗今得此美童，心情甚佳，不由多说两句：「说起来，这孩子倒与你有几分渊源。」故意迟了几刹，复道：「其乃故人之子。」

    彷佛当头bAng喝，猝不及防。庞仁一愣，心生寒意，顿时打了个机灵。

    庞仁不叫庞仁，他本姓何名故，户部尚书之子，妻为狄氏小姐，闺名英，夫妻鹣鲽情深。

    昭元十四年，枢密使狄武襄被告通敌叛国，何故不愿罔顾仁义与发妻和离，遂由何氏逐出家谱。收监那日，何故被迫与狄英分离，夫妻心有灵犀，皆知彼此X烈，必当赴Si，日後地下相见，倒不失为美事一桩。谁料几经波折，殊途同归，两人竟不约而同活了下来，却又彼此不知，皆当其身已故。

    话说从头，狄氏判刑之日，何故本yu自缢，却三次上吊，两次腰带皆自梁上脱落。最末一次，腰带没松了，绳环也紧勒於颈，正当何故三魂飞了两魂，七魄散了五魄之时，咯吱喀嚓——竟是那梁木年老，承不起他的重量而断了。

    鬼门关前来回一趟，何故痛哭失声，他是万万再也不敢寻Si了，如斯痛楚，如斯不甘，唯有临Si之时方能明白。於是，何故放弃自缢，生生熬过了g0ng刑，又因其一手好字，侥幸得了庞二狗赏识，遂更名易姓，认其作父，随其习武，每日浑浑噩噩，虽然活着，却犹如那行屍走r0U一般，不知何为生，但又不敢Si。

    却说庞公公见庞仁那獃獃的模样，禁不住笑了出声，道：「你以为咱家会让不清底细的J1AnNu近身？咱家派人查过，此子来历不清，父母不明，可说来奇怪，曾有人听见这小孩儿唤一官妓阿娘。」庞仁怔然不语，而庞公公意味深长地续道：「那官妓艺名唤作季秋娘，正是那曾经的狄氏小姐，闺名英娘，病故於今年五月。」

    庞仁只觉得心跳如鼓，头重脚轻，彷佛灵魂出窍，意识却又是如此清明。他先是一喜，心道：「英娘竟也没Si。」却又一悲，暗想：「原来季氏秋娘便是英娘，我竟与其多次擦身而不知，而今真相大白，业已YyAn两隔。」大喜大悲过去，三分庆幸浮上了心头，原来是庞仁想到了自己身为伥鬼所做的那些肮脏事，他忖道：「那小孩必是英娘所生，却不晓父亲是谁？他年方八岁，乃昭元十七年生人，定当非我，万幸，万幸。」虚惊罢了，心下竟生几许报复的畅快，庞仁想：「英娘不知我身未Si，委身於人也非本意，可我心中仍然不大痛快，那孩子被庞二狗看上，倒也是替他爹偿还罪过。」思及此，蓦然一恐，暗自唾弃道：「何故啊何故！你是良心都喂了狗去了？怎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想法！稚子何辜？况且那还是英娘的孩子??」遽然一阵悲苦凄怆涌上心头，庞仁跪了下去，咚、咚、咚便是三个响头。

    庞公公眼睛微微眯起，笑出了一脸褶子，道：「乖儿，这是作甚？」

    庞仁颤抖着身T，哀声道：「爹爹，求您了??孩儿求求您！」——求求您，放过那孩子。那是英娘的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能对那孩子见Si不救，不能眼睁睁看那孩子落入狼窟却不管。

    庞二狗悠悠叹了口气，负手走了两步，心道：「可惜了那小美人儿，以後再也不能碰喽。不过，常言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从今往後，这厮就该铭记咱家的恩情，成为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了。」想罢，遂言：「唉，咱家老喽，见不得人求情。乖儿既然喜欢那孩子，就随你便罢。」

    闻言，庞仁心下大喜，竟是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赶紧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爹爹，多谢爹爹，孩儿必做牛做马以报爹爹之恩。」

    一笔难言二事，这厢既已叙毕，便不再赘述。

    且说将惜净身更衣毕，急急出屋，却已不见庞公公，只余那位相貌英挺，不知名姓的蓝衣宦官。

    那人见将惜出屋，遂将手一伸，竟朝将惜衣领抓去，将惜一愣，旋身闪避，不料却中「自投罗网」之计——在将惜躲避之前，庞仁就已挪步至其身侧，将惜一闪，正好是自己撞入庞仁手中。将惜暗惊，连忙以泰山压虎止住步势，随即又是一招鸢飞戾天，庞仁却斜斜踏了一步，紧跟一记封喉手刃，抵在将惜的颈部命门。

    将惜眉头一皱，狠戾油然而生，正寻思拆招反击，庞仁却已退步收手。将惜不解抬眸，只听眼前之人道：「天生英才，心X坚毅，我不如你；为人处世，见好就收，你不如我。小孩，你可愿拜我为师，重入良籍？」

    将惜瞪大了眼。云雾散去，明亮的月光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一时间竟驱散了些许Y霾。

    对於自己的所作所为，将惜十分清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交易，以此卑贱之身，换取大人喜Ai，从而获得这喜Ai背後的权势，以及地位。无论此举会令多少人背地里轻贱侮辱，将惜都无所谓，因为那些蛤蟆在YG0u里嚷得再大声，也必须在他的脚边噤声。

    两害相权取其轻，可若有第三种选择——拜其为师，重入良籍。

    ??不必再自称为「奴」，不会再不明不白地受到欺侮却无从告诉，能够光明正大读书考试，可以??入朝为官。

    两三朵晶莹的雪花飘落将惜的发上、肩上，衣着单薄的他微微一颤，这才意识到一个时辰前以为的柳絮，其实是雪晶。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将惜跪地，郑重地磕了个响头。

    庞仁负手而立，坦然受之。

    大雪纷飞，须臾之间，偌大长安城竟成一片白茫茫世界。

    冬至初雪，纯净无瑕，似可洗净一切Hui暗。

    兜兜转转，Y差yAn错，父子相见不相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