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人 (第2/2页)

说。

    陈阿婆在得知颜小南从头到尾没收到过颜姥姥的任何消息后，气得嘴里冒出几句家乡的脏话。

    这些年她就总看不过颜姥姥对颜小南的态度，冤有头债有主，颜语的病怎么得的她也听到过一些风声，要她说，该找谁找谁，为难一个啥也不懂的孩子是什么道理……

    她还记得颜语刚犯病那两年，颜小南在家有上顿没下的的，人都瘦得黄豆芽一样，最后还是她看不下去每次都给小孩留了饭菜才捱过来。

    颜小南正沉浸在混乱的思绪里，他茫然失措，不禁生出被抛弃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害得姥姥要把他丢下。

    是因为他来齐尔邦上学吗？如果因为这个，他可以请假，实在不行……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也愿意为了家人退学的……

    不知不觉，眼泪断线珍珠般成串坠落，颜小南突然发现，当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陈阿婆温暖的大手抚过颜小南的脸庞，像儿时那样将他的眼泪抹去，“好了，别哭了。你姥姥走之前把新住址给了我一份，你要是生气尽管去找她哭找她闹，别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你姥姥对你不好，可阿婆这总会有你一碗饭的，要是她不理你，你以后也别理她，等你毕业当了大老板，有她后悔的时候。”

    颜小南被陈阿婆安慰的话语逗得破涕而笑，他抬手抹了抹眼睛，转身用力抱住陈阿婆有些臃肿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

    手心的纸条被捏得皱起，颜小南站在老街的通讯仪前，心中却失去了往常对于拨通的期待。

    主星的气温常年温暖适宜，他却像坠入冰窟的亡命之徒，徒劳地祈求那一点点微末的光亮。

    按键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颜小南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似要破胸而出，他不知道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通讯信号最后带给他的是新生还是死亡。一边害怕亲耳听到姥姥说不要他，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她们的情况。

    而这一切猜测，都在接通的霎那间失去了意义。

    “喂？哪位？”

    颜姥姥平静熟悉的声音通过通讯仪传到颜小南耳中。

    只一瞬间，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害怕被听到自己在哭而更受厌弃，颜小南强撑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那端，颜姥姥似有所感，在听到几声明显压抑着的哽咽声后犹豫着开了口：“……是小南吗？”

    颜小南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故作轻松地应道：“是啊，姥姥吃晚饭了吗？”

    他不敢谈论搬不搬家卖不卖房的事情，生怕将话题聊到自己身上，于是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扯家常。

    可颜姥姥显然不会被他这么拙劣的演技糊弄，她静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小南，你是不是知道家里的事了？”

    颜小南没有说话，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喉咙像被海绵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mama的病又严重了，之前医院签的协议也作废了……”颜姥姥语气沉缓，这个苦难了半生的老人在持续的担忧与后悔中，终于无力独自承受这一切。

    她说得很慢，很平静，好像她只是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的旁观者，在夜幕下讲述给颜小南听。

    “前两天，我出去打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语靠在床边，差点从窗户钻出去了。就差一点，我就要失去她了……”

    “医院给她做了新的诊断，他们说目前的药物治疗很难再对小语的病情起到作用，还劝我把她送到疗养院去……可是疗养院不是疯人院吗？”

    “我这两天休息时老是做梦，梦到你mama大学毕业那年，穿着白裙子在草坪上照相，她拉着我把那么大的学校都逛了一遍，用她卡里最后的钱买了三碗加了好多料的面。她爸那个老古板难得没有说教，把面吃得汤都不剩。”

    “也会梦到那座老房子，外墙的颜色是我选的，屋外的围栏是小语和她爸一起做成的……”

    “那些梦太真实了，可怎么我睁开眼睛，她还是躺在床上……小南，你说小语她真的疯了吗？”

    “姥姥！”脸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濡湿，颜小南不忍再听下去，几乎在一瞬间，他便下了决心。

    “姥姥，我回来吧！”

    颜姥姥那头静默了半晌，迟钝的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厉声喝道：“回来？你不准回来！”

    “姥姥……”颜小南还打算劝，可颜姥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要是敢擅自辍学，我就带着你妈躲起来，让你一辈子找不到我们！”

    “……可是，你们怎么办呀，mama的病怎么办呀！”说到此处，颜小南突然想起自己给姥姥卡上打的两万新币，他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追问：“姥姥，我之前给你打了钱的，是不是不够用？我身上还有钱，现在就打给你，你带mama去看病，总有医院会治的！”

    颜姥姥被问得噤声，在颜小南的催促下才说出事实，她得到诊断结果后便止住了动用颜小南那笔钱的念头……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对于颜小南，她和女儿都亏欠良多，颜语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她万万不愿再将无辜的颜小南拖入深渊。

    “姥姥！你别担心，我在主星赚钱可容易了！前两天随便帮人做了半天工就赚了两百新币，你安心带mama看病，房子不用卖，钱的事情不用cao心，我能解决的。”

    “姥姥，你信我好不好……”

    隔着星河与暗夜，两个被命运搓揉得精疲力尽的人听着彼此的声音默默流泪，颜姥姥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霎那间，疼惜与安慰溢满心头。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在意识到颜小南看不见后，才颤抖着声音应了声：“好。”

    把剩下的钱全部转给姥姥后，颜小南身上边只剩下不到一百新币了。

    原本他打算靠着奖学金安心学一段时间，等积分追评再无考虑打工的事，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赚钱。

    学校周边打零工的机会很多，连着在饮品店做了几天晚班，颜小南落了不少课业，他每天半夜才回到宿舍，好在最近孟望飞都没回来，没人抓他宵禁，也算省了一些麻烦。

    虽然即使对方不愿意，他也不会再听就是了。

    饮品店的工作很好上手，但缺点就是时薪低，颜小南从下课过来工作到晚上十一点半，整整六个小时，一天却只拿到90新币，这个工资在平均时薪超过二十的主星来说实在低的可怜。

    思索再三，颜小南还是厚着脸皮找程威打听找工作的事情，对方听到后倒是没有挖苦什么，答应会替颜小南留心，只是眼神始终有些不耐。

    颜小南按部就班去饮品店打工，后来还在老街的一家夜宵馆当临时服务员，虽然工资低，但熬到凌晨三点也能有七十新币。

    就在颜小南几乎忘记自己拜托程威这件事时，手机上却突然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佐罗街639号金霄馆，招服务员。]

    颜小南眼前一亮，他来主星这么久，虽然一直没出去玩过，却也知道佐罗街是中心城区最有名的街道之一，那里奢侈品店铺林立，往来皆是上流人士，消费水平更是令人咋舌。

    那里的工作，一定很赚钱！

    可惜他刚拿起手机回复就见对面默默将消息撤回，颜小南不明白程威是什么意思，好在他记下了那个地址，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